(photo via cc Flickr user Elizabeth Albert)
陶傑在《「口才」問題》一文如是寫:「『口才』好,要自小有個性表現。譬如從小就喜歡對大人『駁咀駁舌』的小孩,必是口才天賦高的種子。但是中國父母教他們的子女順從尊長,『師道尊嚴』,即是不得反唇相稽。中國人唯一的口才,表現在政治表態之快狠準之上。」閱畢我就覺著似曾相識。
「反傳統」、「多嘴」、「駁咀駁舌」、「口水多過茶」的責難,年幼的我遭遇得相當多。四、五歲之前,大家都會覺著孩子可愛,因為精靈總比不精靈好,逗得大人歡樂,好歹就算是件有趣的玩物。後來,學得要上了,班上人數不少,大家的發言也就得自我控制。偏偏,孩子是孩子,這般道理是不懂的,於是勇於發問就成了擾亂班上秩序之舉。制度的錯,社會的錯,報應落在了異處。
守秩序和聽話的觀念開始被灌進孩子的腦裡。於是大家都越來越溫馴,聽到了鐘聲時,在課室內就得立馬伏倒桌上,在小息時就得把身體定格。少不得的是校規跟紀律。大人往往不把紀律的意義解釋清楚,只一味軍訓孩子,服從性第一,最重要是易於管教。大部分的大人都不會認識到,其實只要點清孩子的思路,囫圇吞棗的教育方式就非必要,人就會因為智慧而律己利人,道德自然會由智而生。
後來我終於成了個比較好的孩子。這裡的比較好,是與我的本我相比,而非其他孩子。大家都成了豬隻,他們是安靜的家豬,而我是間歇性吵鬧的會撒野的家豬。長輩好以入水能游及頭腦聽明為誘因,使孩子乖乖食蒸魚食青蔥,卻又不允許他們食太多生冷食物。於是我問,游泳的能力我是想要的,但為甚麼食三文魚刺身的功效就有別於蒸熟了的桂花魚呢?我不但得不到科學的答案,連答案也得不到。
覺得總是被打壓的鬱結積著積著多了,也就如他們所願地走入了他們認為反叛是必然的青春期。沒事沒幹不開聲,呆愣的待電腦前,一開聲就總是諸多辯駁。他們不知道我的生活,我的想法,我的學業。那時候跟家人的關係一日比一日差,為了不多起正面衝突,減少磨擦,我還自命理性地(如今想來仍然覺得理性)離家出走,騰出讓大家可以保持冷靜的空間。在這樣出走一回之後,他們出於怕事的心,也就少了迫我跟他們交鋒,而我也覺著客客氣氣的生活舒適。直至年紀再稍長一點,我把距離又拉回來,我知道他們育兒期間犯下的錯誤都是非自願的、無知無覺的,儘管大錯已鑄成,我怪罪他們也多餘。
所以現在的我是非常珍惜多言的孩子的。我一面竭力反對親友向孩子橫槍架向出頭鳥,迫孩子謹遵硬生生的「食不言,寢不語」教條,要孩子學懂「沉默是金」的無理,一面盡我能力解答孩子的疑難,直至他們把我身上能給的知識吸收個夠。家長的知識有限不是罪,愛因斯坦的學問也不能包羅萬有,但愛死命的攬緊父母權威的一堆,往往會以老成的心度稚子之腹,結果要不是以一個錯誤的答案隨意搪塞,就是把孩子的好奇批成惡意的、對人不對事的、目無尊長的無禮頂撞。這樣一個禮字重重的往下砸,像馴獸一樣。孩子童心不泯滅,才比小說更離奇。
對待初生之犢,我實在是愛護有加的,畢竟,我是過來人。我希望還小的和還未來到這個世界的,可以免受被思想閹割之禍。因為現實是,連自己的人生意義和道德原則也弄不清的所謂大人太多,生兒育女供書教學於他們而言,根本是不可能做好的任務。換言之,他們說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怎樣怎樣,其實都不過是短視的結果。別說思想閹割,適當地解除性別定型,說少幾句「男仔唔可以喊」同「男仔唔好揀粉紅色」,讓孩子得到自由和開放的價值觀,已經非常困難,有所謂理知的人也未必能好好駕馭。所以我一直勸人不要輕言生育。因為生育這個道德責任,背負的,不是某個家長或某個家族,而是整個社會。而失敗的例子,因為無法人道毀滅或安樂死,結果只可擔當比較不失敗的例子的踏腳石的角色,苟延殘喘地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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